第119章（2/2）

臣要善终第119章

&esp;&esp;漫天黄沙里，为何偏留了这一处水草丰美呢？

&esp;&esp;厚此而薄彼，原来天爷的心也是偏的。

&esp;&esp;草长得很高很高，将马蹄全淹没了过去，踏过就发出窸窸窣窣的折断声。

&esp;&esp;他一听见这声音，就想起许多幼时的事情。

&esp;&esp;那时家中还没有这么多兄弟姐妹，兄长也并不如现在这般整日东跑西颠；

&esp;&esp;就只是扯着他，做什么都带着他去；得了好东西，也独一份只给他。

&esp;&esp;爹娘都忙着，都要兼顾旁的事情，管着一大家子人；

&esp;&esp;可是只要他出一个动静，探出一个眼神，兄长就到他身边来。

&esp;&esp;“啪嗒”。

&esp;&esp;马蹄踩进了一道小小水沟，泥水溅上来，很快在披风猩红的底子上划出一条深痕。

&esp;&esp;像一道墨渍。

&esp;&esp;他离开营帐前，本想给兄长留一封信；

&esp;&esp;或是几句话，几个字也好，总之是不想这么静悄悄地走的。

&esp;&esp;可是思来想去，只有一注滚烫滚烫的泪在心里头沸腾着，一个笔画也落不下来。

&esp;&esp;最后只好把随身带着的墨锭押下了，扣在砚上。

&esp;&esp;这块墨锭能化出多少墨，他也就有多少的话想对兄长说。

&esp;&esp;来不及了，若早有话说，就该早说。

&esp;&esp;只是可惜再没机会了。

&esp;&esp;谁也不能站在他这头，这些事情只能他一个人来做。

&esp;&esp;如此合适，如此恰好……

&esp;&esp;但他要给所有人一个想不到的结局。

&esp;&esp;昔年读书时，他听过苏子瞻的一句“与君世世为兄弟”；

&esp;&esp;那时读来，只觉得好，却都只是浮于表面的感动，粗浅又幼稚；

&esp;&esp;待到此时，到他也站在悬崖边儿上了，才明白那一个一个字是如何啼着血。

&esp;&esp;若是重来一次，他还是如此选；但，若有来生……

&esp;&esp;他听见弓弦振动的声音。

&esp;&esp;看来没机会去想来生了。

&esp;&esp;他拔出刀，微微回身。

&esp;&esp;杨家的儿郎，即使明知是死局，也决不束手待毙。

&esp;&esp;但比取他性命的刀箭来的更快的，竟是天边半轮赤日下的人影；

&esp;&esp;杨荣清以为自己眼花，可是无暇去揉，但见飞驰而来的人影搭箭挽弓，瞄准了他。

&esp;&esp;一阵尖锐破空声，他背后就传来鞑子落马的声音。

&esp;&esp;他只来得及横刀护在自己身前，等到回过神，周围已烟尘四起，多出了许多人。

&esp;&esp;他方才还惦记着的兄长策马近前，与他后背相靠，两马相背并立；

&esp;&esp;角弓连发，弦箭铮鸣，持弓人的动作却比挥琵琶弦还要自在。

&esp;&esp;碎发飞扬而起，眉眼间好像担着星辰，沉稳无惧，正是天生的将才。

&esp;&esp;杨荣清正要惭愧自己此时仍在分心，却又被塞了一把弓。

&esp;&esp;“——你的弓呢？啧，挑的这破地方，陛下的人都不好跟着……”

&esp;&esp;杨荣清不吱声，只接过来，也从对方箭壶里少少抽了两支箭，做了个挽弓瞄准的动作。

&esp;&esp;他没有带弓。他盗不来漆角弓，背别的就不像了。

&esp;&esp;更何况，他本也擅于近战搏杀些，弓术反而失准；

&esp;&esp;此役敌众而他寡，他亦没有抱持过安稳回去的希望。

&esp;&esp;布在边疆的暗卫训练有素，与二人协作之下，很快占了上风。

&esp;&esp;宁蕖业已策马赶到，由几人贴身护着，高声扬了一句：

&esp;&esp;“一个也不要放走！明的暗的，统统拔了！”

&esp;&esp;他这时着急，倒是不笑了，也并不多费功夫垫些客气的话，只待着回去再说。

&esp;&esp;遥遥看见杨家两兄弟，只冷着脸点头致意，随后靠近过来。

&esp;&esp;杨驻景三壶箭用去了两壶，此时只来得及分心瞥他一眼：

&esp;&esp;“你来做什么，这儿危——！！”

&esp;&esp;杨小侯爷还有半句话不曾说完，已见着宁蕖神色一凛，自马上朝他扑了过来。

&esp;&esp;——却不是冲着他，而是把他身畔的杨荣清带下了马，错开凌空而来的一道暗器；

&esp;&esp;泛着光，淬了东西，若是击中大概十死无生。

&esp;&esp;两人相挟着在地上滚出几圈，幸而草软，不然一定挂彩。

&esp;&esp;杨驻景反应极快，回身满弓放箭，扎中深草中一声痛呼。

&esp;&esp;这是最后一个。

&esp;&esp;听动静，大概是把人钉在地上了。

&esp;&esp;有其他人去处理，杨大公子也就得以回身去关心好友及胞弟的情况；

&esp;&esp;却见杨荣清在下，宁蕖在上，低身牢牢护着人；

&esp;&esp;见此时终于安全下来，后者才回魂过来，缓缓起身；

&esp;&esp;顺手解了另一人的披风扯下，丢进草里。

&esp;&esp;杨驻景下马上前，毫不迟疑拜下。

&esp;&esp;“末将代舍弟谢过宁公公救命之恩。”